十五的月亮圆的很,这还没到十五,天上便像挂了个灯泡一样,锃亮澄黄,看着眼睛端的不舒服。
偌大的宅子却没几个能够团圆的人。该死的人死了,活着的人却种下了怨。刽子手亲手杀了犯了错的儿子,而刽子手的亲戚却埋怨刽子手不救人。
“解九,你这种人注定孑然一身,孤独一世。”
叔父死前的话还在耳边。他撑着一口气等自己来,不曾立下任何遗嘱,不曾托付任何人,只是瞪着眼,嘲笑着嘶吼他最后的诅咒。
人啊,越老越精。他知道自己身不由己,但他气不过自己没就他女婿,气自己把青楼门前抽着大烟的六爷都救了,却坚决不肯救自家的伙计,连今年才开始下地的、十五岁的侄子都不曾救。
所以他到死前得把自己骂一遍,因为他就是哪得再难听,自己也不会亏待那些兄弟的遗孀,就像当初他们再如何求自己都没有救他们一样。
看着门前这棵老槐树,恍惚间有些想笑。
那时候刚从日本回来,叔父为了应景,在门口种了两棵樱树,一到春天家里桂花香里总是杂着几分樱花的香味,几个没大没小的侄子绕着腿跑,伸手就问自己要大洋出门买点心。
几个铜板就能解决的事,几个小娃娃从小就会算计人了。
那时候自己觉得为了这样的解家累死也行。
可惜了,老宅拆了,樱花谢了。
小娃娃成了大人,再不来找自己要钱要吃食,他们只记得是这个家主铁石心肠,见死不救,记得这个家主唯利是图。
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,自己遇事第一眼确实着眼于利益,情感到了最后无非是成败的砝码。
到底还是做不到像老八那样,看破不点破。把惨象看在眼里却又能看不见一般浑浑噩噩的过些开心日子。
国内日子不好过,他就去了欧洲,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,端的潇洒。
中秋了,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一趟。
新人成不了心里人,故人越来越少,到最后,陪自己过中秋的竟是成了这棵门前的槐树。
“爷,少爷说他跟吴家三少爷出去玩了,中秋不回来了。”
臭小子,这是变着法来伸手要钱呢。这年头…也就只有亲儿子来找自个要钱了。
“三省啊…行,给他打笔钱,别在狗五家落了礼数。”
人,到底还是不如故。
故人却终究不如初了。